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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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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遠寒哪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好哥哥,他聽著鬧心,幹脆不解釋了,趴在禪師的懷裏生悶氣,耳朵低垂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晃動。

阿楚特意來迎,自然註意著身後的動向,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大概,聽得出小祖宗已經沒再掩飾自己的身份了,他心中略感好笑,同時卻又稍稍疑惑,等到了地宮之前,才駐足停步,對佛修道:“龍君是我的老師,而你的有緣人……有緣狐,確實是我看著長大的,禪師無須多慮。”

他解釋了一句,又轉向對方懷抱著埋著頭的小狐貍,開口道:“既然你已經走出玉霄神的那一段感情,我也就放心了,不過禪師是佛修,我覺得你還是……”阿楚斟酌了一下措辭,“你還是做好心理準備。”

江遠寒擡起頭,聽到第一句話就開始頭疼了,他跟一臉關愛的楚哥對視了兩眼,又掉頭看了看神色晦暗不明的忘生,心說連師兄那邊兒我還沒處理完整,就又要跟對方解釋初戀的存在了。

所幸忘生禪師並未直接表現出自己的情緒,他一貫的壓抑內斂,看上去仍是非常溫和平靜的,語調和緩地詢問:“我知曉他的身份特殊,這些年多謝妖君照看。至於玉霄神……”

李承霜的名聲太大了,即便是隱居的佛修聖地也有所耳聞,那條世上最後的騰蛇,隕落的山峰距此不遠,而他暴露半妖身份之前的“聖人之心”,也讓諸多修士聽過他的為人處世、和他光風霽月的君子品行……只不過這些事情最後都被汙名化了。

忘生看起來像是早已知悉的模樣,眸間沈澱著難以發覺的幽暗光芒,他道:“我自然及不上玉霄神,也配不上小寒。”

江遠寒:“……”

狀況是見了親戚,橋段是情史暴露,感覺是基本完球。

他也按捺不下去了,擡起爪子捂住了禪師的嘴唇,睜著眼胡說八道:“怎麽可能?別瞎說,咱倆絕配。”

阿楚旁觀著感嘆了一句:“你們感情真好,只要情比金堅,就算道途相異,終究也會走出一個好結果的。”

“那當然那當然。”小狐貍的尾巴繞了過來,撒嬌似的磨蹭著禪師的脖頸,軟乎乎暖洋洋地蹭來蹭去,像是安撫,但又宛若蠱惑。

江遠寒扒住佛修的衣襟,轉過頭跟楚哥眨了眨眼,暗示性十足地道:“哥你別說了,我們去見姑母了,菩薩交代的事兒挺重要的。”

阿楚沒看懂訊號,但還是點了點頭,一邊看著佛修抱著小寒進入地宮,一邊暗暗地想著:孩子長大了,有自己的審美和愛好了。

只不過這愛好還真是……子承父業,專往修真界正道上的君子天仙上盯,無論是玉霄神還是佛子,似乎都是性格極溫柔的人。

靈鹿道人懷著這樣“溫柔的誤解”,重新回想了一下本月未處理的幾件事,把去魔界的事情提到行程前面來,準備跟常乾分享一下寶貝弟弟的感情進展。

但他們的寶貝弟弟的進展,完全沒有他們看起來這麽順利。

妖界的萬靈宮早就倒塌了,在郁郁蔥蔥的古木與山崖的覆蓋之下,這座青龍真君隱居修行的地宮成了妖族隱蔽而意義深重的聖殿。

自百年之戰之後,諸多妖族修士在神智漸漸清醒的同時,也開始將行蹤隱匿至地下,行事作風更加地低調,大規模的組織甚少出現在人流密集之處。

妖界的實力由於地域的覆蓋,與面積最為廣大的人界有相當一部分重疊性。翠鳴山的那場血雨不止是騰蛇妖君一個人的覆仇,同時也作為了妖族對於天道怨氣的一個發洩口,血雨落下,為這麽多年的禁錮找尋到了一個終點,也正是這場雨,成為了妖族與命運和解的一個標志。

四象丹爐是一柄雙刃劍,它協助妖族克制妖性、趨向人性的同時,也束縛了整個妖族的成道之路。受到重大影響的妖界,在玄武真君沒有重新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大妖之前,可能都會非常低調。

地宮沒有修築得金碧輝煌,仍是江遠寒上次見到的模樣,只不過這次四周的青銅甬壁和地磚都放置著法器,類似於燭火的妖焰從托盤於燈架之間亮了起來,焰火不受風的影響,路過之時紋絲不動。

禪師抱著他,行走在長長的、半明半暗的長廊之間,因為地宮只有一條路,所以周圍也沒有小妖接引。

只能聽到兩人腳步聲的環境當中,這種寂靜在某人略微慌亂的心中,就反而顯得嘈雜難捱。小狐貍的尾巴一直哄著對方,在對方的手腕臂膀之間,隔著衣衫輕輕蹭動。

禪師的呼吸不緊不慢,好似並沒有被之前的對話影響到,直到江遠寒先沈不住氣,小聲地解釋了一句:“……玉霄神,也已經離開了。”

忘生輕輕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他這麽波瀾不驚的態度,比師兄那種擺在臺面上的醋壇子還要更難處理。江遠寒伸出爪子,把對方的手指抱住,很沒有出息地搖晃了幾下,眼睛偷偷瞄著禪師,道:“你是不是吃醋了?”

魔族一概如此直接,這是種族習性,他們沒有擅長使用委婉措辭的習慣,即便是特意委婉,使用技巧也比較拙劣。

佛修垂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,道:“沒有。”

“出家人不打誑語的!”

“……”禪師腳步微頓,他勾住小狐貍的爪子,從對方的爪子一直擼到後頸,被軟絨絨的手感稍稍撫平了一絲心緒,才挼了挼小狐貍的腦殼,捏著對方的毛絨,字句清晰地道:“變成人。”

江遠寒受到道侶嚴峻的威脅,迫不得已地收斂起刺人的爪牙,乖乖巧巧地變回人形。

怕媳婦兒也是魔族的優良傳統。江遠寒在心裏悄悄安慰自己,實際上狐貍尾巴都不高興地耷拉到地面上了。

忘生自然能夠體察到對方細微的情緒變化,但他沒有說出來,他的手指按著小狐貍的後頸,掌心貼合著對方溫暖的肌膚。

佛修低下頭,烏黑的長發垂落,彼此發絲交融,氣息糾纏相擁。

江遠寒霎時有些緊張。

對方的手指從後頸皮肉間滑下來,按住了他的脊背,指腹沿著脊骨的線條,虛虛地卡在了腰間,力道並不重,但這種擁抱的方法,卻讓人沒有掙脫的念頭。

溫柔又纏綿,像是潺潺流淌的溪水,或是從泉眼間湧出的山間湖泊。

對方的氣息彌漫到了鎖骨脖頸之間,讓人覺得有些癢。江遠寒緩緩地回抱住對方,他身上是一件很簡單的白色長袍,明明素凈淡雅,但在這只赤狐的身上,卻能清晰地凸顯出他纖瘦的腰、線條流暢的肩膀與手臂,以及長著透明尖指甲的細白手指。

越是素白的衣飾,就越壓制不住他從內而外的吸引力。野性不馴的狐貍卷起尾巴,像是世間最甜蜜動人的一塊糕點。

“禪師……”

“我遇到你,還算是出家人嗎?”

江遠寒的話被對方的聲音覆蓋,他被牽著手抵在堅硬的青銅壁上,他說服自己冷靜,閉了下眼,道:“……你看你,不還是在吃醋……”

這只狐貍精就這點最不好,特別會仗著別人喜歡他而胡作非為,什麽話都敢說,那些窩在心底裏動也不敢動、碰也不敢碰的真相,他隨口一戳,就戳破了,每一句話都讓一個人敏感的神經難以承受地蜷縮起來,四散如驚弓之鳥。

他這句話依舊沒有說完,就被死死地摁住了,視野裏只有對方漆黑的發絲——那些象征著佛性與純凈的金色早已消退,無數的欲如觸手一般糾纏而來,將一個清心寡欲的佛修浸潤得汙濁。

一滴墨水遞進清澈的池中,會無邊無際地擴散蔓延。

“既然知道。”他的嗓音沈郁綿柔,“還要頑劣地說出來。”

江遠寒的喉結略微動了動,他突然意識到此刻的危險性——這要是讓青霖姑母看見了,那自己的名聲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。

“……下次不這樣了。”小狐貍當即認慫,“禪師,我……唔……”

江遠寒柔軟的唇瓣被封住了,對方的氣息依舊溫柔如泉水,無孔不入地侵吞過來,纏綿地遁入他的唇齒,掃過尖尖的齒列。

江遠寒想要咬他,可又舍不得,含著對方的舌尖磨了半天,結果沒咬得下去,反而被對方侵入到咽喉之間。

綿柔的泉水沒入喉口,窒息感和被緊緊擁抱的感覺一齊湧上腦海,對方的意願讓人分辨不清——究竟是在溫柔纏綿地愛,還是在深切痛苦地恨。

江遠寒的視線一直在被壓縮空間,他借著一旁燭火妖焰的光暈,隱隱見到對方眉宇之間化為漆黑的佛印,見到禪師幽邃如冰、卻又熱烈似沸騰之水的眸光。

一切像是錯覺似的飛逝而過,等到江遠寒被放松了些,能好好地看著對方時,發覺那道金色的佛印並沒有變化。

他急促地喘勻氣息,腦海裏還殘留著窒息感存在過後的麻木,他垂著頭眨了眨眼,摸了摸嘴唇……果然被親腫了。

“……你也不嫌……”江遠寒斷斷續續地譴責道,“不嫌丟臉。”

忘生一直註視著對方,他低下頭,蜻蜓點水般地吻了一下小狐貍的額頭,聲音低沈微啞:“總比你要我的命好。”

江遠寒很是無辜,想不通自己哪裏要他的命了,他思考了半天,也不知道該怎麽解脫對方心裏對於自己的這個誤會,只能將錯就錯,頭鐵地認了下來:“我承認我確實有過感情經驗,但是……但是我心裏只有你啊。”

“以後還會有別人的。”

江遠寒:“……這叫什麽話,你替我決定的?”

“狐貍精玩膩了,就會尋找下一個目標。多情之人,不會為一時之喜愛而駐足。”

江遠寒身為魔族,覺得這簡直是對自己的侮辱了,他氣得腦仁疼,但看了看兩個人,不僅沒甩開對方,還拉著對方繼續走,手指攥得緊緊的,心氣不平地道:“憑什麽我喜歡別人就是一時之愛,這一次次的,都拿什麽給我定的性?我還想說你這種捏出一堆化身考驗道侶的王八蛋最可恨……”

“都?”

江遠寒霎時偃旗息鼓,心裏咯噔一聲。

“一次次,是有幾次?”

“……”小狐貍晃了晃尾巴,“也沒幾次……”

佛修不說話了,而是把手抽了回來。

就在江遠寒以為又要開始哄對象的時候,兩人手腕上的金色手銬憑空浮現,金燦燦的晃了下眼,隨後又靜悄悄地隱沒了下去。

禪師低下頭看著他,俊美清靜的眉目之間,佛印彌散著如碎金般的淡光,他的視線凝固在江遠寒的身上,略微帶著一絲溫和的笑容,看起來柔和無害且憐憫世人,幾乎是世人眼中的佛修典範。

江遠寒覺得自己隱約見到了一個白皮黑餡兒的芝麻湯圓兒,或者是一只披著羊皮的冷酷雪狼,只對著他一個人散發出獵食者的極致侵略欲。

“你跑不掉。”忘生說,“玩膩了也跑不掉。”

江遠寒迷茫地眨了眨眼:“你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。”

“我詐你的。”忘生貼近過來,語調如常地低語道,“你心裏只有我,我知道了。”

江遠寒:“……”

“但你太容易移情別戀了。”他道,“如果我不綁著你,我會生病,會發瘋。”

“……你已經在發瘋了。”

禪師微微一笑,看了一眼兩人被無形手銬扣合的手,低聲道:“小寒,只有我了,沒有下一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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